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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 恰少年(中)

  • 作者:朴衣刀
  • 属于:都市言情
  • 收录时间:2017-08-23 21:02:58
  • 更新文字:10502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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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明害怕,却还要这么做?”

“草民是凡人,生而为人总是难免恐惧,可若让惧意胜了自己,便什么事都做不好了。何况是非曲直,不能因心中恐惧就有所扭曲。”

郑源想起生母赵氏平素的教导,又见栾奉珅似乎并不是个一味以武力压人的莽夫,这才鼓足勇气应答。

“那又何必冲撞我?”栾奉珅不解地问,郑源借此退后一步,定了定心神才答道。

“就像我刚才所讲,您所为确实是恃强凌弱,我既然看见了,当然要阻拦。”

栾奉珅眯了眯眼睛,神色晦暗不定。突然对郑源说:“你要真是我那三弟派来的也就算了,要不是,你这样的性子在宫中早晚被人害死,还是尽早改了吧。”

郑源没想到栾奉珅会这么说,一时对刚刚误解了他有些过意不去,正打算道歉。谁知栾奉珅倏地笑道:“就算不被别人暗害,也要小心我不让你好过。”

郑源只好硬着头皮想法子和他作对,谁知栾奉珅确实没什么可让他找事情的地方。太傅平日上课他也是听得认真,却很少说些什么。

偶尔说些话,也是针砭时弊的良言。郑源这才发觉这位太子确实有几分令人惊愕的治国之能。

郑源咬着牙说完,见栾奉珅往前迈步,不由得缩了缩脖子,闭紧眼睛。他本以为栾奉珅会打他,谁知等了半天,也没有动静,只好怯怯地睁开眼睛。

“你害怕?”栾奉珅轻声问,呼出的热气笼着郑源的耳廓,激得他一哆嗦。

“我是凡人,自然会怕。”

他这话说得郑源目瞪口呆,还未来及问清楚,就见栾奉珅转身离去,任他怎样呼唤都不再回头。

那日栾奉珅虽未给他难处,郑源心中却明白横竖自己日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。懊悔过后又不由得苦笑,这本就是他进宫前的打算,怎么事到如今反而自己给自己烦恼?

打定主意的郑源想好无论如何都不顺着栾奉珅的意思,可自第二日起,栾奉珅却表现的仿若从未认识他。

但他在朝中无甚势力,说出的建议也没什么人赞同。郑源每每见他神情落寞,都有意出言相助,可念及自己的身份和郑家的事,只能忍下去。

这样反复几日,郑源逐渐发觉栾奉珅和栾奉珂这对兄弟可以说是一般的聪慧,但性子却不同。栾奉珂从小众星捧月,纵然聪明却失了稳重,治国之道也是顾及当权势重者为多。栾奉珅却似乎不仅在乎权术争斗,更有几分爱民之心。

念此郑源不由得唏嘘,若是栾奉珅这个太子当得名实兼备,他也不用顾虑家族这些事情,一心一意追随这样的圣明君主,想必也是件乐事。

可心中所想是一回事,行事中他仍是找着空子给栾奉珅不顺。第一二次这个太子倒没做什么,于是郑源便变本加厉地给对方不痛快。前一日在课上公然抓着栾奉珅话中的漏洞做文章,后一日在给对方研墨时将墨汁溅到对方衣袖上。

栾奉珅自然生气,郑源原本以为他会一气之下将自己罚回郑家,谁知栾奉珅却只是不动声色地以牙还牙——

譬如郑源日间故意拿衣带绊住他的脚害他摔跤,回到房中就会因门槛边的桐油一头撞上门框;前一日郑源给栾奉珅端的甜羹中加满了盐,后一日便会发觉自己的午饭尽是未挑出去的石子……

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斗了不少时日,本来就少年气盛,也早就不复一开始的玩笑心情,处处针锋相对,见面便出言互相讥讽。

郑源心中只是不解,为何他这样给栾奉珅找不痛快,对方却从未当真罚他什么,也没说将他遣回郑家的话。日子一久,他和栾奉珅之间的那些逗趣反倒成了他在深宫中的乐趣。

纵然表象上和栾奉珅不对盘,心底却是将这位皇子当成了自己的朋友。

更别说他和栾奉珅认识的越久越清楚他不过是装得凶恶,其实待随侍左右都甚少为难。加之性格中有几分温柔,对真正的弱者亦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,而是平等待之。

就这样过了大半年,郑源早就放弃了离宫回家的念头,也和栾奉珅间由十足的□□味便成了几分惺惺相惜。至于对待栾奉珂,他只希望自己小心谨慎别招惹了这一位三皇子。

那事发生时正是初冬。

郑源一大清早就换了厚重的衣服往无涯殿赶,今日他贪睡多躺了一刻钟,算着时辰只怕到了那里少不了太傅责难和栾奉珅的调侃。

想到这他悠悠叹了口气,加快步子的同时亦不住揉搓自己的双手取暖。他一门心思全在赶路上,自然看不见身后有一人拿着一件物事往他身上冲。

那人撞到了郑源也未停下,足往前滑了几步,生生摔碎手中拿着的扳指。郑源被他装得不轻,地上寒冷坚硬,好不容易爬起来,就听那人厉声质问。

“郑源,你胆子不小,竟蓄谋摔碎三皇子的扳指!”

“你胡说什么,难道不是方才你撞倒了我,才会摔碎三殿下的东西么?”

郑源心口一凉,心中明白眼前这人只怕是设计好了今天在此等他,将打碎东西的罪名扣在他头上。因而双眼不住地左右探查,想找一个可以为自己作证的人。

谁知他声音刚落下,不知从何处就蹿出了不少人,团团将他围住,只一个劲的说是他故意摔碎了那扳指。

郑源当然明白这是他们早就设好的局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,一时间自己也乱了阵脚。只得红着脸和这些人争辩,他只有一人,何况这事突如其来,自然是说不过蓄谋已久的其他人的。

几人正争吵着,只见栾奉珂由萧家公子陪着匆匆忙忙地往这里赶。栾奉珂一见那地上的碎片就变了脸色,厉声责问是怎么回事。

那些人早就想好了说辞,此时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。

郑源这才知道昨日栾奉珂便丢了这枚扳指,而恰不巧他丢扳指的那个地方,有一段时间是只有郑源在那里的。此时见栾奉珂过来,这些人也是聪明,并不说是郑源自己蓄谋打碎。只说是他偷盗之后忍不住自己观赏,却被刚才撞他那人发觉,为遮掩事实才将它打碎。

“你倒是什么都敢偷。”

“回三殿下,此时确不是溯之所为。溯之并无偷盗皇家物件的缘由,望您明察,我在深宫之中就算是偷盗后换得银钱,也无处可用,何苦偷这枚扳指呢?”郑源咬牙道,他此时唯有这么一个说辞可用,自然要交代出来。

栾奉珂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,脸上也露出了狐疑之色。

“殿下别听他的,想必他确实不是为银钱偷盗。但您看他虽是太子伴读,却处处和太子作对,便能知道他是有意谄媚于您。偷盗扳指想也是知道您重视此物,想借此邀功罢了。”

郑源这才恍然大悟,这些人不仅是早就想好了构陷他的法子,甚至连破解他辩解之词的说法也想好了。

暗中苦笑,对方说他和太子处处作对的说法倒也算不得错。虽说不是想着借此向栾奉珂邀功,却确实有意让对方觉得他与太子不亲近,从而不将他和郑家视为自己的阻碍。

谁曾想他苦心想好的法子竟会被他人这样利用?

郑源心中绝望,身子也软了下去,不再去和栾奉珂过多争辩。他唯一的说辞已经被他人破了去,此时再多说别的也没有用。

更何况栾奉珂和这些人亲近,不管他说什么,想是不会听的。

“我再问你一遍,这扳指可是你偷的?”

“回殿下,并非溯之所为。”

“如今你偷盗此物人证物证俱在,你要是想抵赖,也得拿出证据吧。”

“溯之没有证据。”郑源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身子,只这样回答。尽管他今日难逃责罚,但毕竟此事与他无关,他自认俯仰无愧,此时又怎么能再低下头颅?

“你竟这样顽固,事到如今还在抵赖。”栾奉珂挑眉,一脸的不屑与嘲讽。“平素你百般顶撞我那没本事的王兄,他也没教你什么规矩。今日就由本王替他管教管教你。”

说话间,栾奉珂便示意身边的人将郑源拉起丢到湖中。如今虽是初冬,可湖水想必早就寒冰刺骨。

郑源闭上眼睛,心道这次可是受足了罪,却挣脱不开,只能暗暗期盼栾奉珂不要牵连他家人。

他正以为自己要被丢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,忽然一股力量扯着他,硬是将他从那几人手中拽了下来。

郑源睁开眼睛,只见栾奉珅用手臂护着他,不让旁人近身。

“三弟,怎么我一会没来,你就这样欺负我的伴读?你看他瘦瘦弱弱的一个读书人,欺负他有什么乐子?”栾奉珅扶住郑源,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护在身后。

“谁要欺负他,明明是王兄管教无方,手底下的人竟偷了东西,被人发现还要毁物灭迹。我只不过是替王兄教他些规矩。”

栾奉珂和小太子早就不和,平日里就总觉得那太子之位应是自己的。奈何栾奉珅是名正言顺,加上先帝遗诏钦封,他虽不满却只能忍着。可却从不对栾奉珅有半分敬意,平素相逢既不行礼也不用什么敬称。

“溯之是我的人,也不支会我一声就对他动手,还说什么教他规矩,难道是想连我也一起教了?”栾奉珅眯着眼睛问道。

他平素寡言少语不和这些人争执,此时出声质问却震得那些人都心生惧意。他们本就是设计构陷郑源,心中有鬼,此时自然害怕。

栾奉珂却极不耐烦,挑眉反问:“王兄这是要包庇罪人了?”

“三弟莫急,你说溯之偷盗,可有证据?”

“昨日我扳指是在勤政殿偏殿丢的,昨日有一刻钟的功夫,我们都在外边,郑源说他受不得风吹独自留在偏殿。而今又有人证,他自己也说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,王兄是想说我诬陷他了?”

“三弟可确定你的扳指是在偏殿丢的,那当时为何不找,非等到今天。”

“本王一时没有发觉,要不是身边人提醒,也不会知道丢在何处。”

栾奉珅看了一眼郑源:“那也许是三弟身边的人记错了,说来丢人,昨日溯之并非一人在偏殿。本宫不愿受外边天寒地冻的罪,和他一起躲着呢。”

他这话自然是假话,昨天突然起风,郑源受不住回了偏殿,栾奉珅却没回来。虽说郑源确实不记得他和栾奉珂一道在外边,却绝对没和自己一起在偏殿。

“那今日的事情王兄又该怎么解释?”

“今日之事更好说了,不过是他们指认溯之偷盗被发现而毁物灭迹。除了这几人空口白牙再无其他证据,三弟也不想想,他和你甚至算不得熟识,哪有功夫偷你的东西。”

说罢栾奉珅目光扫过三皇子身旁的那些人,暗中将事情推给他们。随即又露出一个假笑,戏谑道:“再说三弟也不想想,溯之平素伺候我就笨手笨脚,他哪有那智慧和伶俐从你手下偷东西呢?”

“只怕是你身边哪个误拿了你的东西,又被溯之这个愚笨的撞上了,才摔碎了东西。不够伶俐确实是本宫教的不好,我这就带他回去好好管教。”

说话完这话,也不管栾奉珂还要说些什么,只拧着郑源,连拖带拽地把他往东宫带去。栾奉珂说不出话,旁边的人到底不敢阻碍他这个太子,只好看着他们往外走。

等到僻静无人的地方,栾奉珅才松开他。也不多说话,只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郑源。

“今日多谢殿下相救。”郑源抱拳感谢,声音却是闷闷的。想他在家中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,今日这么一折腾,让他不住有些想家,眼眶都红了。

“你怎么这么受不了委屈,平时不是牙尖嘴利处处和我作对么?你可知道那些人找你麻烦就是因为你处处不顺着我,他们觉得你要讨好栾奉珂夺了他们的前程才有今日这一出。今日只这一件事竟都要哭出来,倒像个姑娘家。”

郑源原本只觉得感动,此时却被他激成了懊恼,一时也顾不上委屈,只是愤愤地瞪着栾奉珅。

栾奉珅因他这样的行径笑了出来,伸手理顺了郑源的鬓发和衣裳,温声安慰:“一会我告诉太傅你今天身体不适,以后就别回那里住了,跟我住在东宫吧。”

郑源眼眶一热,正要感谢,就听栾奉珅接着说:“正好我身边少个机灵的人使唤,今天这也算救命之恩了,你可要好好报答我。”

此前郑源对这位太子有诸多想法,本以为他诸多不顺又不得宠爱,应该是畏缩怯懦的性格。谁知眼前人周身自带一种贵气,倒是有几分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。一点也不像长期受气的性子,他要是说自己是三皇子,只怕郑源都会信。

但此时郑源来不及多想,只有一种谎话被拆穿的尴尬感。脸上立时红了个透,却也不知该说什么。

他只觉得自己方才所为是助人于危难之中,并没什么过错,此时自然也不会跟小太子道歉。可是说大话被人当面揭穿的滋味横竖不好受。只好退后半步,躲开那位太子的目光。

谁知栾奉珅误解了他的意思,只冷哼着说:“本宫还道你刚才何必救他,原来是为了去我那三弟那里讨赏。只是想必他并不认识你,你现在冲撞我是真的一点好处也没有。”

“您不要不分黑白。”郑源知他误解自己,梗着脖子反驳。“方才殿下所为毫无王者之风,和您的身份不符不说。恃强凌弱,但凡是人都会出声制止。”

栾奉珅听得这话,也不恼,只盯着郑源,郑源一点不退缩,直直迎上对方的眼眸。

“你怎么说都有你的道理,今日之事就此算了。只是若日后你听我那三弟的在我身边不规矩,我们再慢慢算账。”

郑源被他气得不轻,一句话未想过便从嘴边溜了出来:“您未免太重视自己!”

这话方一脱口,郑源便自知失言。他虽只见栾奉珅一面,却也看得出这是个何等骄傲的人物,他这样冲撞对方,怕是正触了对方的霉头。但转念想到自己此来入宫正是为了让栾奉珅对他厌烦讨厌,便咬咬牙硬撑着接着往下说。

“您又不是说和三殿下势均力敌,当真以为三殿下会派人在您身边苦心积虑探查行径么?何况您毫无根据,何必这样污人清白。今日一切,是草民失言,但您的所作所为,就算与三殿下无关也会拦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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